欲望)图示的构建[1](一)
——选自拉康第六个讨论班《欲望及其解释》第一章第一节
引言
今年我们将讨论欲望及其解释。
人们说,一场分析是一场治疗。我们说这是一种治疗,一种精神治疗。
这种治疗与心理的各个层次有关,首先关于我们将称之为边缘或残留现象、梦、过失、俏皮话,它们是精神分析实验的第一批科学对象,也是我在去年强调的内容。
如果我们进一步探讨其疗效方面,这种治疗也涉及广义上的症状,因为它们通过抑制在主体中表现出来,作为症状构成,并由这些症状支持。
最后,这是是一种改变结构的疗法,特别是那些被称为神经症或精神神经症[2]的结构,弗洛伊德最先将其构成与视作防御性精神神经症[3]。
另一方面,精神分析以何种身份介入以在不同层面上处理这些不同的现象现实? 而正是这些现象现实使欲望发挥作用。
因此,特别是在欲望的标题下,作为欲望的能指,我称之为残余的、边缘的现象,首先被弗洛伊德理解,我们可在其关于症状的思想叙述中看到这一点。
同样,如果我们把焦虑作为决定症状的关键点,那么只有在这样或那样的活动进入被色情化的症状之游戏的情况下,焦虑才会介入,也就是说,焦虑被欲望的机制所捕获。
最后,当与精神神经症一起使用时,防御一词意味着什么? 防御的是什么?——如果它否认所反对的“不是别的,正是欲望”。
作为这篇介绍的结束语,我们在分析理论中找到的力比多的中心概念不是其他,而是欲望的精神能量,我们只需指出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已经顺便指出——记住工厂的比喻——能量的概念,即使它要保留下来,某些象征和实在的结合也是必要的,但我现在不想详述这一点。
因此,整个分析理论都是基于力比多的概念,基于欲望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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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分析理论越来越指向于一个已经改变的方向。
那些支持新方向的人意识明确地阐明了这一点,至少对他们中最意识明确的人来说是这样。正如M. Fairbairn反复写道的——因为他没有停止过书写——这种趋向的最典型代表,在他的名为Psychoanalytic Studies of the Personalit一书中,现代分析理论已经改变了弗洛伊德最先提出的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于我们而言,力比多不再是为寻求快乐(pleasure-seeking),而是寻求客体(object-seeking)。
定位了基于某种注定的客体的力比多的功能的这种趋向,我们已经多次暗示过其意味着什么。我已经用千百种形式向你们展示了分析技术和理论的含义。我想我可以反复向你们指出它所带来的实际的偏差,其中的一些偏差并非是没有危险的。
今天,为了让你们向今年的问题靠拢,我想向你们指出重新引入欲望这个词的这唯一事实的重要性,欲望的面纱在所有当前对分析经验的操纵中是显而易见的。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我们正在产生一种印象,并非是更新,而是迷失方向的状态。如果我们不谈论力比多或生殖器客体,而是谈生殖器欲望,那么我们似乎更难以想当然地认为,这种欲望的成熟本身意味着对爱敞开怀抱的可能性,或者爱的实现的完满的可能性,在力比多成熟的特定视角下,这似乎已经成为教条主义的观点。
这种趋向,这种实现,这种关于力比多成熟的涉及,似乎更加令人惊讶,因为它发生在恰恰是第一个的学说中,不仅突出,而且甚至解释了弗洛伊德在爱情生活的重新粉饰的标题下所说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欲望似乎确实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爱,那么从人格方面看来,它往往是一种矛盾的爱,一种无法承认的爱,一种甚至拒绝承认自己的爱。
另一方面,仅仅因为我们重新引入了这个词,欲望,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术语,如情感,积极感觉或消极感觉,常常以一种可耻的方式被使用,可以说,分析关系中的有效力量,特别是转移,会发生某种分裂,在我看来,这本身就具有启发性。
事实上,如果我们不考虑移情是由情感、积极或消极感觉构成的,以及这些术语具有的模糊和隐晦性,我们将这里所体验的事物称为唯一的一个术语,欲望,如果我们正面地谈对分析家的性欲望和攻击性欲望,乍一看,我们会立即发现,这些欲望并不是转移中的一切,后者需要用其他东西来定义,而不是或多或少含糊地提到情感的概念,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最后,如果我们念出欲望这个词,这个完整使用的最后一个好处,这就是我们要自问的——欲望是什么?
这将不是一个我们可以简单回答的问题。如果我在这里不是被我所谓的与我的实际经验需求的紧急约会所束缚,我会允许自己与那些更有资格重视其用法的人们,即诗人和哲学家们,一起疑问欲望这一词的含义。但我不会这么做。
在诗歌中,欲望一词的使用、该术语的传递及其功能如何,如果我们足够深入地研究,就会有所发现。如果这是真的,正如我今年所有的发展将向你展示的那样,欲望的处境被深深地标记、紧密地联系于语言的某种功能、主体与能指的某种关系,分析经验将带领我们在这次探索中走得足够远——至少我希望如此——这样我们就会找到所有时间来帮助自己进行适当的诗意唤起,这也将使我们最终深刻理解在与欲望的关系中的诗歌创作的本质。
我想简单地指出,掩饰游戏中特有的困难,这个困难在我们的经验将揭示给我们的内容深处已经出现,例如,如果我们可以说的话,让我们看看其客体的写照与欲望的诗意关系是多么糟糕。在这方面,我几乎可以说,描绘美丽的玫瑰和百合的比喻诗,除了在奇异的冷漠的记载中,它从不表达欲望,而奇怪的是,在被称为形而上学的的诗歌中,这恰恰相反。确切地说,这与法则有关,是它支配着欲望的唤起。对于那些阅读英语的人来说,我在这里只引用英国文学中最突出的形而上学诗人 John Donne,例如,请你们参考一首著名的诗歌,‘‘ The Ecstasy ’’, 看看其中提到了多少欲望关系的结构问题。
这个标题表明,当欲望以自身为目标时,至少在抒情层面上,诗意地靠近欲望是其发展开始的方向。当然,当诗人的游戏以戏剧动作武装起来时,他会更进一步地表现欲望。现在,我把这个维度放在一边,但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们去年接近了——就是喜剧维度。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们还得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让我们把诗人们留在那儿吧。我在这里对其命名只是作为开场的指示,并为了告诉你们,我们稍后会或多或少分散地再次发现他们。另一方面,我想花一点时间谈谈这里的哲学家们的立场,因为我认为这是我们问题所在的典范。
我特意在黑板上写了——寻求快乐,寻求客体。寻找快乐或寻找客体,这就是为了反思与道德而总是被提问的问题。我指的是理论道德,它体现在戒律和规则中,体现在哲学家的行动中,尤其是人们所说的伦理学家。
我已经向你们指出了任何可以被称为物理主义者的道德的基础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中世纪哲学中,人们谈论的是爱的物理理论,而非其迷恋理论。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迄今为止在哲学传统中所表达的任何道德,简而言之,都是以可以被称为享乐传统的道德为基础的。这在于在快乐和客体这两个术语之间建立一种等价性——在这个意义上,客体是力比多的自然客体,是一种好处。归根结底,这关于接受主体所寻求的善的快乐、至上的善的快乐,甚至拒绝快乐,但要遵循相同的准则。
当人们参与学校的对话时,享乐主义的道德传统不再令人惊讶,人们不再注意到它的悖论。然而,究竟还有什么比这种所谓的快乐与善的融合更违背我们所说的实践理性的经验呢?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例如,如果我们看看这些东西如何立于亚里士多德那里,我们会看到什么发展?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很清楚,事物是非常纯粹的——快乐和善的认同只在我称之为大师伦理的范围中实现。这个讨人喜欢的理想用节制这个词来装饰,与放纵相对,因为它与主体对他自己的习惯的掌握有关。但这种理论的不一致性是相当惊人的。
如果你重读有关使用快乐的著名段落,你会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进入这种道德化的视角,不在控制、主人的道德、主人可以训练的范围内。他可以约束很多事情,主要是相对于习惯有关的行为,即与他的自我的管理和使用有关。 但就欲望而言,情况则完全不同。
亚里士多德非常清醒且清楚地意识到这种道德的、实践的和理论的理论化结果,他自己认识到欲望和外延超越了某个限度,这正是控制和自我的极限,它们在他所说的兽性领域很快就出现了。如果人类认同主人的现实,欲望就会被驱逐出人类自己的领域。 兽性有时甚至类似于倒错。此外,亚里士多德在这方面有一个非常现代的概念,可以译为大师不能在此被评判。在我们的词汇中,这几乎等同于说他不能对此负责。这些文本是值得记住的,你们会从中学到更多。
与这种哲学传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想在这里提到一个人。在我看来,他是我所认为的新事物的先驱,我们必须将其看作是新的,比如说,在进步中,人与其自身之间的某种关系的意义,这就是弗洛伊德建立的分析关系。这个人就是斯宾诺莎。
毕竟,正是在他身上,人们才能读到这样的公式,即便带着一种相当特殊的音调——欲望是人的本质。为了不把公式的开头与其随后的内容中分离,我们将加入——只要它是从它的一些情感中构想出来的,被构想为被它的任何一种情感决定和支配做某事。
自那起,我们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来阐明这个公式中剩下的(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未揭示的内容。我说“未揭示”是因为我们当然不能从弗洛伊德那里去翻译斯宾诺莎。但我把它作为一个非常独特的证据给你们。毫无疑问,我个人比其他任何人都有更多的趋向,因为在很久以前,我练习了很多斯宾诺莎的思想。然而,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相信根据我的经验重新阅读它的原因,在我看来,参与弗洛伊德经验的人会发现自己在De Servitude Humana的作者的文章中感到自在。根据神圣实体的属性,所有人类现实都是为他们构建和组织的。但这本入门读物,让我们暂时把它放在一边,即使我们需要回来看看。
我想给你们举一个更通俗易懂的例子,在这个例子上我将停止关于我们的问题的哲学参考。
我把它放在最容易理解的级别,甚至是你可以接触到的最通俗的级别。打开迷人的Lalande词典,他的Vocabulaire philosophique(哲学词汇)。任何这种性质的工作,即制作词汇的工作,总是最危险的事情之一,同时也是最富有成果的,语言在所有问题中都占据主导地位。我们确信,通过组织词汇表,我们总会做一些有启发性的事情。 在这里我们找到了这个——欲望:Begehren,Begehrung. 回顾一下德国哲学中欲望表达的内容并非是无用的。
朝着已知或想象的目的自发和有意识的趋向。因此,欲望是建立在这种趋向的基础上的,而这种趋向是一种特殊和更复杂的情况。另一方面,它与意愿(或意志)相反,因为后者还假设:(1)这种趋向的协调,至少是暂时的协调;(2)主客体的对立;(3)对自身有效性的认识;(4)对实现预期目标的方式的思考。
这些提醒是非常有用的,除了要注意到,在一篇想要定义欲望的文章中,有两行字可以把它与趋向联系起来,所有的发展都与意志有关。这就是本词汇表中关于欲望的话语被简化后的内容,只是我们添加了它——最后,根据一些哲学家的说法,意志仍然有一种特殊性质的决心,不可简化为趋向,并且构成了自由。最后一行话有某种讽刺意味,令人惊讶地是看到它出现在这位哲学作者身上。
作为注释——欲望是获得已经体验或想象的情绪的趋向,它是对快乐的自然意志。下面引用了 Rauh 和 Revault d´Allonnes 的引述,具有所有参考意义的术语——自然意志。Lalande亲自补充——这个定义显得过于狭隘,因为它没有充分考虑与相应情绪相关的某些趋向的先行性。欲望似乎本质上是对一种行为或一种状态的欲望,并不需要在任何情况下都表现这一目的的情感特征。我想这意味着快乐或者其他什么。无论哪种方式,知道它是什么,无论是快乐的表相还是快乐,这绝不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我并不认为通过这样的词汇字典来把握欲望的含义是一项简单的任务,尤其是也不能说这个任务完全是由作者参考的传统准备的。
欲望对任何组织来说都是反叛的心理现实吗?是不是通过减去表示为意志的特征,我们最终就会接近欲望的现实呢?接着我们就会得到与我们放弃之物相反的东西。这个趋向将变得不协调,即使是暂时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对立就会真正地被撤销。同样,我们会置身于一种趋向面前,而不知道其有效性,也不知道该趋向将通过什么词语达到其预期的目的。简而言之,我们将置身于一个分析提供的更精确表述的领域。
事实上,在这些否定性的决定中,分析在不同的层面上非常精确地描绘了冲动,因为冲动恰恰是趋向的不协调,即使是瞬间的,而幻想,因为它引入了一种基本的表述,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这一模糊的决定(如被人们指定为主客体的不对立)内相当有特点的一个物种。
我们今年的目标将是尝试定义幻想是什么,甚至可能比迄今为止的分析传统所做的要更加准确一些。
至于定义的其余部分,即理想主义和实用主义,我们暂时只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在纯粹客体性参照的基础上定位和分析欲望是多么困难。
我们将停在这里,确切地说,我们将进入我相信今年我可以向你们阐明的关于我们经验的问题的术语,正如它们被命名为欲望的问题–欲望及其解释的问题。
[1] JACQUES LACAN, LE SÉMINAIRE livre VI, Le désir et son interprétation 1958-1959, p.11-35. 原文节选自拉康第六个讨论班《欲望及其解释》.
[2] 术语翻译参考,Jean Laplanche& J. -B. Pontalis, 沈志忠,《精神分析词汇》,台北市,行人出版社,2000,p.380.
[3] 同上,p.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