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接近无意识的重要道路。梦工作为我们揭示了无意识的许多秘密。虽已众所周知,但我仍希望强调梦对于主体的重要性,无论是在作为分析家的临床工作还是作为分析者的个人分析中,梦的工作都是重要的部分。
我将提到一些创伤性情境中的梦,以及我在Carolina Koretzky的书[1]中发现的经过精心处理的创伤性的梦。我想详细讨论集中营中囚犯所做的梦的一些描述上,以强调在集中营里做的梦的描述和在禁闭后做的梦的描述之间的矛盾和紧张的关系。
在监禁期间,不同的作家,如Primo Levi、Jean Cayrol、Charlotte Delbo都表明,他们梦到自己在另一个地方。一般来说,他们在到达营地之前都会梦见自己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他们梦见了以前的生活的一些普通或日常的东西:一个说他在厨房里,另一个说他在他的房子里或在一个房间里。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意义:梦见自己在别处。
描述表明,这是一种离开营地的方式。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他们梦到自己是他们。通过在日常生活中梦见自己,他们梦见自己又成为了自己。当然,他们在身体上遭受了最严重的羞辱,但在这个地方,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就是失去他们的身份。真正根本的是,当他们忍受酷刑、饥饿、寒冷时,他们最决定性的担忧是失去自己的身份。沦为身体上的数字刺青,他们梦想着重新成为自己。
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些梦帮助他们活了下来。在某些情况下,这些梦有助于保持一个自由和生活的独特的空间,恐惧不会侵入其中。这也是可以保存亲密事物的空间。在这些梦中,仍然证实,在最糟糕的世界中,仍然可以存在一个亲密且保存完好的宇宙,并且这与无意识有联系。
我指的是一种无意识的视角,它假设了某种活力的东西。事实上,梦中出现了一些最亲密、最有生命力的东西,即使在最糟糕的世界里,也无法从主体中移除。
只是出狱后,囚犯们都梦到了集中营,不停地梦到所经历的恐怖。夜复一夜,恐怖像一场创伤的梦一样再次出现。
我们能说无意识有双面吗?我假设,让囚犯在禁闭前梦见自己的亲密生活的无意识是转移性的无意识——正如雅克·阿兰·米勒所说的——它依附于大他者和生活本身。但还有另一种无意识, 夜复一夜,令人反复地回到恐怖的残酷中。
在某些情况下,他们梦到了一个词,一个波兰语的词,这不过是命令他们醒来的词。他们梦着一个松散且无意义的能指。一种无意识的表现,没有任何意义,没有律法。正如毛里西奥·塔拉布(Mauricio Tarrab)在文中所说,“梦可以是一个图像,一个唤起整个故事的片段,它可以是一个故事,一个词,一个噪音”。[2]
当囚犯们生活在一个没有律法、充满创伤的、实在的世界时,无意识给了他们一个安全的通道,穿过梦境,但一旦他们回来,无意识又把他们带回到实在的恐怖之中。
还有更矛盾的事情:经常重复和叙述的一个梦。我指的是囚犯在集中营时做的梦。他们梦见自己身边的人,父亲、母亲、儿子、姐妹,他们试图将自己在集中营中的经历传递给他们。在他们开始说话的那一刻,这个大他者转身走了。Carolina Koretzky称之为:“大他者正在离开”。大他者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强调的是,不仅有主体想继续讲述他们的梦,而且必须有一个大他者来倾听恐怖。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怖的实在和自己的创伤。有一个人通过倾听这些梦来为其开辟一个地方是非常必要的,这样就有可能将这种实在的恐怖铭刻在大他者的领域中。
精神分析是为在一个没有联系的世界中听到这种恐怖的实在而服务的。也许,与现今相比,精神分析为每个主体以独特的方式开辟了一个地方,在大他者的领域中铭刻他或她的真实。正如马库斯·安德烈·维埃拉(Marcus André Vieira)所指出的:“弗洛伊德对梦和梦的叙述之间没有区别”。[3]拉康指出,人们有权叙述自己的梦。但人们需要有人愿意听这种叙述,在某些情况,这种叙述将我们引向最不透明、在意义之外的没有律法的实在。
我们希望每位同事都能将梦的临床、解释和用途置于他们的拉康性治疗中。一种向不可剥夺的权利开放的临床实践,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仍然可以依靠一个大他者来叙述他或她的梦。
[1]参见 Koretzky C., Le réveil. Une élucidation psychanalytique, Rennes, PUR, 2012.
[2]Tarrab M., « Pas de méprise pour le rêve. Un tour d’écrou supplémentaire sur le rêve de la belle bouchère », PAPERS+Un, 2019, disponible sur internet.
[3]Vieira M., « Durer ? », PAPERS+Un, 2019.